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忽然有只手温柔地搭在了我的头上，轻轻地抚摸。我被这突然而来的触碰吓了一跳。我停止了呜咽，抬头看见了一双慈祥的眼睛。他看起来是个修行僧人，身宽体胖，脸蛋肉乎乎的，还有一个蒜头鼻。他用袈裟的袖子轻轻抹去了在双颊上交错的泪水。
“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
“我找不到爸爸妈妈。”
“别哭了，想听故事吗？”
虽素未谋面，却觉得和他说话很舒服。我点了点头，他也淡淡地笑了一笑。缓缓的语调就开始把我带进他的故事里了：有位老师走进了教室上课，在进入教室后在白板上点了一个小黑点。同学们很迷惑，就问了老师那黑点的意思。老师却只是在教室前头笑而不语。过了很久，议论纷纷的热闹气氛渐渐冷了下来，教室又恢复了平静。就在这时一个同学站了起来，他问其他同学：“白板那么大，为何大家只注意那小小的黑点？
当时还是孩子的我把这则故事当成了哄我笑的滑稽小笑话。当时，僧人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还是维持他和蔼可亲的笑容，眼睛眯起来还可以看见数条鱼尾纹。我四周环绕后指了挂在门楣上的一个图案，是一个圆圈，中间一条弧线分割成两个勾玉的形状。两个构成圆的勾玉分别是白色和黑色的，而在其中又个别有个相反颜色的小圆圈。我问僧人那是什么？他没有开口，反而又摸了一下我的头。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缘是命，命是缘。我相信到我们之间是有缘的，孩子。当我们再次相见的时候，你再告诉我那是什么。”
后来我找到了父母，直到离开了那庙宇，我也似懂非懂。再后来，我也知道那图案叫太极八卦。有时候我也会接触到一些相关的词汇，如乾坤、阴阳、相生相克、六十四卦象等等。但我始终理解不了其玄幻奇异的抽象概念。我也曾陪爸爸到公园打太极拳，想从中领悟些什么。只是简化后的太极拳动作非常缓慢，当时玩性十足的我对太极拳相无法产生兴趣。所以只去了一两次就再也没有再继续了。
日子一天天过，时间的长河滚滚而来，冲淡了许多回忆。就当我以为我会忘了这件事时，有一天在网络上一张图片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张太极八卦图，旁边写着一行英文字。当时我很好奇外国人对于太极八卦是怎么想的？对于如此艰涩难懂的易学文化又是如何理解？
出乎意料的是注解只写了一句话，大略翻译是：阴是坏事，阳是好事。再大的好事难道就没有缺陷吗？而坏事之中又岂能完全没有好事？
只是一行字却解开了我多年以来的疑惑，解开了我的心结。原来无关复杂的道家思想，也不关高深莫测的太极拳法。当时僧人想让我理解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小道理，甚至在小故事里就蕴藏了深意。每一天不一定是好天，但每一天都会有好事发生。
我又看了一眼八卦图案，那一件陈年往事彷佛又在我的脑里重新发生了一次，不同的是我以更成熟了的心态了解了僧人的用意。这时阴鱼里的白点漂亮得像块琼玉，白但却生香而不是纯白的无色。而阳鱼里的黑点让我想起了玛丽莲梦露唇边的美人痣，点缀彷佛画龙点睛，更突出了她的美貌。
我从容地出了家门，到庙里找回当年那个僧人。路上我反复练习着待会要对他说的话，不一会儿就到了庙的门口。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拿着扫帚弯腰在清理着庭院里掉落的树叶。他抬眼看见了在门口的我，勾起了嘴角，虽然岁月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些纹路，但那慈祥的神态依旧十年如一日。
“孩子，有事吗？”
我只是指了门楣上的八卦图案，他的眼神里浮现的没有意外，更像是早已知道的理所当然。
“孩子，进来坐吧。可以陪我喝茶吗？”
他拿出了两个茶杯，从刚加入热水的茶壶中倒出热腾腾的热茶。我拿起茶杯一口喝尽，他马上又添入了茶水。我开口滔滔不绝地告诉了他这些年发生的事，以及我对太极八卦含义的理解。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点一点头，更像专注在手中的茶具。
“大师，虽然我悟出了它的含义了。但是不是太迟了？”
他笑了一声，“不迟孩子，永远都不迟，喝完这杯茶后也不迟。有些人至死都不曾明白过这个道理。我知道我们是有缘分的，孩子。”
我们对视而笑，于是我们喝了一下午的茶。虽然对话很少，更多时候是沉默，僧人的样子也隐逸在茶散发出的雾气里，但我静静地看着他粗糙的手在 茶具间游动，就像观赏一场充满茶香的艺术表演。
那一晚的梦境我依然记得，老师在白板上点了一个黑点，同学们开始骚动起来。
只不过笑而不语的老师变成了在静静泡着茶的僧人，而我变成了站起来的那个男孩。
评语：借与僧人的对话点出自己在成长的岁月中对太极图含义的逐渐明白，即使尚未透悟，却见进展。结尾以梦境作结，含蓄交待，耐人寻味。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