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宜,一个毕业自台湾大学机械工程研究所硕士的青年,曾任职于电子公司机器人研发工程师。2010年曾在我校担任课辅志工,也曾在印度、越南、澳洲及印尼担任志工。他的足迹踏遍印度、尼泊尔、新加坡、中国、泰国、寮国、日本、韩国、美国、厄瓜多尔、秘鲁、玻利维亚、西班牙、匈牙利、克罗埃西亚、波士尼亚、蒙特内哥罗、阿尔巴尼亚、科索沃、马其顿、保加利亚及土耳其。
2016年8月18日(星期四),敬宜再度莅临兴华,在辅导处与史地学会联办下于科技大楼5楼为学生们展开一场精彩的讲座“Never try,never know,only on the road!”。讲座结束,出版组与敬宜进行访谈,听其分享生命旅程中的光景与体悟。
采访/排版:黄乐仪老师 (部分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这是我酝酿许久的梦想,从中学到大学,我的梦想就是想要环游世界一圈。大学时我几乎每个寒假、暑假都展开旅程,到各个国家志工旅行,旅费就靠平常的家教工作来赚取。我那时的想法是希望在30岁以前绕世界一圈,到今年我已经30岁了。刚好前一年发生了一些较为冲击的事情,让我开始觉得人生其实是很短暂的,想做什么就趁现在。加上工作了一个阶段,我刚好想要转换工作,不如利用这个空档、挪出2、3个月的时间去旅行。
其实三年前我从印尼回来,途经马来西亚,那时就兴起想要出去走走的念头。但恰好新工作要开始了,就决定先搁置一旁。可是工作了之后,内心总是悬着:就觉得人生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一直想做的,可是一直没有去做。其实心愿是存在很久的,只是一直在理想跟现实之间做拉锯。到后来某个时刻,我忽然觉得,可以了,现在就是最完美的时间,于是我就出发了。
我这一次并没有担任志工,但之前的行程的确是以志工的方式展开的。志工是我觉得最理想的形式,因为你只有透过跟当地人的互动、融入他们,才会真正从他们的角度去理解当地文化、厘清背后的脉络是什么,不会局限于用自己的眼光去评价世界。此外,当你看到这个地方真正的需求后,会发现:任何的问题,当你找到解决的方法,它都是一个机会。当我们开始思考有什么方法解决这个地方跟这个国家的需求时,它可能会延伸出其他不同的、可以做的事情。对我而言,旅程中不断把自己丢出去,然后不断地去接收不同的资讯、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差异,再重新解构观点、重新整理思绪,开拓新的视野。
形形色色,我都开放自己去尝试。我到印度旅行的时候曾经呆在加尔各答的垂死之家(Mother house)担任志工。那是已故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特蕾莎修女(Mother Teresa)所建立的,收容那些在街头生病、需要帮助的患者,让他们在生命烛火将息之前能够有尊严、安详地离开人世。垂死之
家就位于加尔各答最脏乱、游民最多的卡莉女神庙附近;门外是脏乱、喧嚣的贫民窟,门内则是整洁、有序的避风港。我们在那儿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协助那些被送往垂死之家的朋友,帮他们洗衣、洗碗、发饭、帮他们做一些简单的按摩等。那一趟旅程,让我们看到生命的另一层面。
后来到澳洲,是做打工交换食宿,担任森林保育的工作,我是到森林里去盖森林工作站。我一直想以贴近当地人的生活方式去理解不同文化的人是怎么思考的,并认真思考不同个体之间的差异美。我在台大的时候参加海外服务团——越南服务团,当时我是团长,我们到越南去带营队、到一些偏远的学校及社会福利机构去服务。再后来到马来西亚,就是做课辅志工,机缘巧合来到兴华中学。
有的!可以呀,我很愿意分享。我在澳洲的时候,去的地方是一个荒野,那是一个没有水电、没有任何通讯信号的地方,离市区——北澳的达尔文(Darwin)也相当偏远。达尔文是唯一经历过现代战争的澳大利亚城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达尔文遭受过63次轰炸。达尔文是澳大利亚土著居民最集中的城市,被称为“澳大利亚多元文化的首府”,达尔文也是澳大利亚重要的军事基地和北部海岸巡逻艇的基地。
我是透过WWOOF,一个打工换宿的国际组织展开旅程的。WWOOF(World Wide Opportunities on Organic Farms)提倡将“劳动力”与“食宿”相互交换,协助人们到世界各地的有机农场做义工,体验有机栽培技巧、感受农场的生活。其运作方式是民众提供短暂劳力,每天工作4至6个小时,并由农场主人提供食宿,在互相信任、经验交流的原则下,一起完成有机栽培,其中完全没有金钱交易的行为,即农场主人不用付酬劳给志工。
我浏览WWOOF网站,发现北澳打工换宿的选择相对比较少,我找到几家,透过联系敲定时间就出发了。去到那里,我才发现那个地方是个荒野,我们生活的环境没有水电,是自己盖出来的公寮。住的地方还要走入森林一小段路,那里一个大帐篷,周遭有大蜘蛛、袋鼠在蹦蹦跳。唯一提供电源的是一颗灯泡,灯泡的电来自于汽车的电瓶。每天早上要有人拿到隔壁的隔壁的芒果园的老板家里去充电。此外,那里仅有一个炉火供我们煮食。
我们每日的任务是盖工作站、要做很多的粗活。我的老板是一个美国退役大兵,他移民到澳洲,买下一片森林进行保育工作。这趟旅程带给我很大的冲激,我们每天做的事情都不一样,我没有任何适应期,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程序,我都必须一个人完成。
我的老板脾气相当大,但是他对事不对人,我们做的很多粗工,比如:锯铁条、绑铁条之类,他会做到一半忽然叫你去拿工具或材料,可是那些东西我根本没有听过、或者在台湾根本不曾接触过这些材料,所以我必须去想、然后自己去猜。但是每次我都猜错,老板就会直接咆哮:“What are you doing?”但是他下班后却是很和善的。
我的压力很大,因为常常犯错、常常挨骂,但是他教会了我新的观点,他提醒我去思考:我们现在在做什么?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我们的下一步要做什么?所以你要从这里去判断,接下来我的需要是什么?我非常认同他,很多时候我们必须去深入思考,想想你的目标,你必须往前推回来,才会发现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我第一天去,我们只有一个灯泡,那里有一个烤箱,老板说你隔天早上起来做pancake,烤箱在这里。那时我想烤箱的开关可能在下面,就低头探看,我头一下去他就打过来了,他说:“你为什么要看?这么暗,你看得到吗?你为什么要用眼睛看?”他说,他的奶奶是一位瞎子,可是却可以把事情做得很好。他的意思是,这时候其实你用眼睛是看不到的,你也许应该用摸的,或者用其他方式去感觉,而不是只相信你的眼睛。你应该在不同的环境里面去相信你不同的感官。
就像我们在做铁条结合的时候,一根铁条要套进另一根铁条的时候,你会看里面有没有粗糙,然后你要磨掉凹凸,才能把铁条放进去——就算在台湾,我们做机械或铁工,很多师傅也都会直接去看,然后再磨。但当我看铁条内部是否粗糙时,他一样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用看?粗糙是触觉的感官,不是视觉;你用摸的肯定比你用眼睛看更准确。一次,他问:“机器什么时候会坏掉?”他说:“You have to listen!”如果平常机器顺的时候它会保持正常声音,可是一旦你听到夹杂杂音,就预示机器有点问题了,你要有所警觉,否则机器忽然之间坏掉,潜伏的危险性很大。
有一次他绑了一个很特别的结,我们就在旁边看,当下他没有特别说要教我们,我们看了就过了。直到有一天,他想把一棵树绑在一辆废弃的公车,他对我说,你去绑那个结。我说,我没学过那个结怎么打啊!他却说,我教过了啊!他说,就在那个当下、你人在那个地方,然后你已经看到我怎么做了,你就必须把它记起来。这件事让我学习到,我们必须做一个主动的学习者。你不能只是等待人家一步一步教你怎么做。很多时候,同样一个时间,你可以把专注力投注在吸收新知、不断思考、不断学习;而不再虚度时光,终究什么也没学到。学习就在那个当下,时时刻刻你要主动学习。
当时我是大学生,他谈到很多时候学校的教育是有问题的,学校教育一直对学生填塞知识,并不是教学生去找答案。找答案是很重要的,你一定要透过找的过程不断地犯错,才会从错误中掌握你真正需要的学问。他的这些观念,到目前为止,对我的影响仍然非常深刻。我在那荒野呆了三个星期,每天都很痛苦,每天都要去记很多东西,为了少被挨骂,我养成每天思考的习惯。如今回首,我发现他的教导蕴藏着深刻的道理。
人唯有将自己投放到在不同的环境,我们才会审视过往在固定文化底下养成的行为模式。很多我们习以为常的做法,在另一个文化底下是行不通的,必须因时制宜做出改变。人类会根据不同气候、地理与文化背景、衍生出不同的习性与生活模式。
比如在南美洲,印加人妇女到中年都是臃肿肥胖的,因为他们的环境没有叶菜类,市场上看不到一叶一叶的蔬菜,只有根茎类。秘鲁跟玻利维亚是马铃薯原产地,三餐都是马铃薯,那里气候寒冷、地势高,海拔3、4千公尺以上的高度,没有叶菜类,他们只能吃一些根茎类。当地发展没那么高、卫生条件不是那么好,食物的保存很多时候就用油炸来处理,他们维持此类饮食习惯,到最后他们理所当然就变胖。融入不同文化差异的过程,有助于我们建立同理心,以及以更包容的心态拥抱多元文化。
这一趟旅程结束,我会先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我之前的梦想算阶段性完成了,我想接下来我会回到常轨,寻找一份自己理想的工作;先回到台湾,但不一定找台湾的工作,重要是新的工作能让我投注更多的热忱。这趟出走以后,我觉得没有哪里是一定要停留的,你的心会开始放宽、抛开很多原本既定的框架。无论哪个阶段,去实现你心中最想做的事情,人一定要对自己很诚实,你才会真正活出你想要的样子。也许现下工作上你有不错的待遇,但你并不是那么开心,因为你做的并不是你真正最想做的事情。
当然,我觉得这也是不容易的,到目前为止我也还在思考未来的方向。我不喜欢用履历上的标签来定位自己,那不代表全部的我,我希望去理解不同的差异,对人生抱持很大的弹性跟包容、也愿意去同理他人。世界很大,我们的接受度应该很广,成为你最想要做的自己,不要被那么多现实与框架所局限,抛开性别、年龄、学历等标签,活出最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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