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亚——1983年春天生,台北人。毕业于米兰工业设计学院,主修多媒体视觉设计,兼职自由写作。曾染指动画与网络和报社编辑。生活状态既慵懒又忙碌,悠闲时想喝咖啡,焦虑时想喝啤酒,标准的逃避中求长进性格。父亲是极富盛名的作家小野,在16岁那一年,以15封父女之间的书信往来,一起出了第一本书《爸爸,我要休学》。后并着有《面对:小金刚世代与野草莓世代的深情对话》和《给意大利的分手信》。
艺文界人士因为家中书太多,地震的时候差点被倒下的书柜压死这种荒唐事常有耳闻。后来大伙儿被震怕了,屋子小的就把书柜做成固定式的,屋子大的就把书柜做成轨道式的,而我们家的书柜就是固定式的。家里的每个人都有一座顶天的书柜,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公用的书柜,然而,家中的书还是多到随处堆放,无家可归。
我的书柜很大,但最上面的那排被用来塞了一整套大部头的世界百科,用国家分类,一国一本,详载了该国的历史人文和地理风土,那套书的信息已经旧到不堪使用,甚至导致十年前我和爸爸去东欧旅游时,爸爸因为用那套书做行前功课,而差点以为匈牙利还是共产国家。第二排被我拿来放日记本,第三排则放了一堆我喜爱的星际大战相关产品,而最后一排又被塞了一大套不知哪来的民间故事全集。可想而知,我正在看的小说、散文等书籍,则是夹缝中求生存、往前堆到第二层,或是摆在书桌上。
妈妈的书柜很高,就在她的梳妆台上方。她不太有属于自己的书,总是有什么看什么。那很高的单排书柜里,有一本很老的圣经、一些神秘的笔记本,和一些我送给她的东西。
哥哥的书柜瘦瘦高高,但里头单纯的就是摆放他正在看的书,一会儿是金庸,一会儿是冯内果,一会儿是沙特、卡夫卡、村上春树,我小时候总觉得哥哥很有求知欲。
爸爸的书柜很深,每一排总是前后塞了两、三层,自我有记忆以来,他的书柜因为不断有新增的书籍,而不停的在变化。唯一不变的,是一批曾经被列为禁书如老舍、鲁迅等作家的作品。我不太清楚那几本书是哪来的,爸爸说那时被禁的书籍会透过一些地下的文刊社流通,知识青年们秘密地取得、传阅那些书,在思想不自由的年代,那是他们独有的浪漫与哀愁。那几本左倾的书籍被放在他用来放奖座的架子再上面一格,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本非常破烂的《贝多芬传》。爸爸说《贝多芬传》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位欣赏他并夸他文笔好的老师送的,他说,他会成为作家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那位老师的鼓励。《贝多芬传》和禁书享有特别地位,剩下的书则在一旁又大又深的转角书柜中如潮水一般汰洗。
我常常会到他的书柜前走一走,时不时抽走一些我觉得“应该要看一看”的书;有一次我拿走了《不杀猪的一天》,有一次我拿走了《蓝胡子》,有一次我拿走了《过于喧嚣的孤独》,有一次我拿走了《给下一轮太平盛世的备忘录》,有一次我拿走了《忧郁的热带》……。终于有一天,我拿走了《蛹之生》,并很不好意思地跟爸爸说,我认识他二十几年了,其实从未好好读过他写的书。从那之后,我发现有时我自己买的书,也会被爸爸拿走,出现在他的书柜上。原来我们一直都是用彼此正在读的书,来分享心情和想法,还有各自的人生。
在这样的成长背景下,书本对我而言除了是消遣和知识,一部分也是人生的记录和当下价值观的投射。在我搬出去住之后,我只带走了几本书:从哥哥那里偷来的《小王子》、小学老师送我的爱蜜莉.狄金生诗集、一本爸爸在我十四岁生日时送的绘本、我国中时爱不释手的《漂鸟集》,还有一本当时逗得我乐不可支的小说——《我烧了大文豪的家》。就这样,我离开了大文豪(他算是吗?)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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