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乐仪老师报道
7月21日(星期二),我校于黄景裕讲堂举办学术讲座,讲题为“追上新世界:诗是怎么现代化的?”,主讲者是来自台湾清华大学的杨佳娴教授。杨教授是台湾高雄人,毕业自国立台湾大学中文所博士,现为国立清华大学中文系助理教授。文风受鲁迅、张爱玲、杨牧等前辈作家影响,其诗作被评论家唐捐认为是古典与尖新的结合。为《中华现代文学大系(贰)诗卷》(九歌)选入的最年轻诗人,《台湾文学三十年菁英选:新诗三十家》(九歌)中最年轻的入选者,与鲸向海同为网络世代的指标性诗人。
古典文学和现代文学
杨教授表示,文学是日常生活中的灵光。现在的教育把古典文学和现代文学对立,但其实两者并不冲突、绝非对立。以文言文为主体的古典文学发展至五四以后,面对新文化运动提倡白话文与新文学的崛起,并未因此湮灭;两者相互交汇、带有连贯性。“我们认为《红楼梦》是古典文学,但其文体更倾向于白话文。文言文并没有在现代文学完全消失;现代文学里也处处可见文言文踪迹。”
她说,古典文学严格要求押韵,现代文学不然。但两者都是一种传播媒介,旨在透过文学抒发传播思想与观念。古代文学传播不便,书价高,作者有一定的拥趸、知道读者流向,故作品不必写得太隐晦。现代文学乘搭科技普及之便,传播迅速且大众化,作者不必预设读者群,粉丝可能随着网络传播聚变增加。
“传播媒介改变文学流向,科技发达,文学变成人人都可交流、产生共鸣的载体。”
西方思潮影响文学创作流向
杨教授剖析,19世纪末年是整个华人地区正式进入世界的时候。当时西方学术思想向中国传播,西学东渐将西方近代各种学术上的新成果带入了中国,深深影响到各种学术的发展,中国传统学术的基本框架“经、史、子、集”完全被打破,传统学术受到西学的冲击。19世纪末上海杂志《典型画报》,曾经刊载清代末年高级妓女穿长衫打桌球的照片。当时摄影技术已经传进中国,平民怕摄影会摄魂;社会上层贵族、文人等却勇于尝试新事物。当时贵族、文人对高级妓女的追求建立于恋爱,而非欲望。新生活引进新科技,进而激荡了文学创作的新流向。“刊载在《典型画报》的水底行车照片,体现科技长足发展,激发人类对于未知领域的征服欲望。另一则《傅相轶事》,相中人傅相——李鸿章,看着当时漂亮的少女骑脚踏车,流露欣赏。自行车在当时是个新事物,西方思潮已渐渐影响文人的生活与文学作品。”
新诗,时空感觉的变化
杨教授表示,古典诗在时代嬗变与西方思潮冲击下,首先体现了时空感觉的变化。
我们赏析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古人写送别诗,寓离情于写景。一句“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写出送别的时间与去向;“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勾勒船速慢慢远去,离别的人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一方。“流水”,自古希腊以来代表时间流逝;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
杨教授感慨:“今天我们送别友人,再无法体现古人的情怀:飞机启航,转瞬抵达另一个国家,还可以立刻视讯问候,再没有缓慢与深刻的忧伤。”
她进一步介绍宋代婉约词派的代表词人柳永的《雨霖铃》,诗人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到“兰舟摧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透过缓慢的节奏勾勒距离产生的美感,刻画了作者在无可奈何的离别中所表现出来的真挚感情。古代人“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感性的表达模式,今人已无法体会。
科技改变速度与时空感
到晚清诗人黄遵宪写《今别离》,我们开始感觉时间和速度的变迁。文人于诗中分别歌咏了火车、轮船、电报、照相等新事物和东西半球昼夜长短变化的自然现象:“安得如电光,一闪至君旁!”抵达异域后,以电报向家人报平安。
“钟声一及时,顷刻不少留” 轮船、火车钟声催促,载人远去。
“所愿君归时,快乘轻汽球”。体现作者并不讨厌科技,觉得新时代也很好。
诗人巧妙地将近代出现的新事物,与传统游子思妇题材融为一体,以别离之苦写新事物和科学技术之昌明,又以新事物和科学技术之昌明,表现出当时人在别离观上的新认识。
杨教授笑称:“我们现在和朋友发line,只需3分钟。这和发电报、快乘轻汽球相比,又是另一番境界了。”
共看明月不再皆如此
文人眼中的月亮象征着时间的更替,认为分隔两地之人都能见到天上明月,所以古人喜寄情于月“共看明月皆如此”。天文学知识尚未普及,明月蕴涵时空的永恒。白居易《自河南经乱》抒发由于“河南经乱”使得“关内阻饥”,诗人唯有寄望离散各地的兄弟手足“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苏轼也在《水调歌头》吟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足见古人没有“时差”观念,在他们心中,天涯海角皆存在同一时间、同一空间。由于地球围绕着太阳的公转和地球的自转,使得生活在不同经纬度的人们处于不同的时区。人们因时区改变,身体产生不适,如:睡眠障碍、警觉下降和生活节律失调等时差问题,从来不曾出现在古典文学之中。
到了晚清,因为西学的引进,中国人开始有了世界观。黄遵宪《今别离》“恐军魂来日,是妾不寐时。妾睡君或醒,君睡妾岂知?”清楚点出科学上的时差问题,指明“共看明月皆如此”是不可能的事。时差,改变了浪漫诗人的遐思与文学表现手法。
“诗界革命”的主张
杨教授表示,新诗的革命先锋首推黄遵宪,其名言“我手写我口,古岂能拘牵”,强烈主张作品应忠实反映当下时代,“表现古人未有之物、未臻之境”。持相同主张的梁启超则主张新诗必须有“新意象”。当时中国的诗歌中不乏新意象的出现,但鲜少有扣人心弦的代表作,诗意与新意境不协调。诸如孙宝瑄《照相器》以照相机这个新器具来留住某个时期的片段;雪如《新无题》则以科学观念的潮汐譬喻爱的吸引力;《1958年的大跃进歌谣》中更是不乏新意象,但内容十分荒谬,堪称“诗界革命”的失败。当时的诗使用最多的新名词包括:自由、文明、竞存、世纪、民权等,与古典诗风十分不协调。
新诗的现代化
新诗一定是好诗吗?
其后,徐迟发表《都会的满月》,演绎诗的现代性的理念,诗人以高楼时钟取代了小楼明月,象征着现代化的时间控制着城市,忙与盲催促现代人生活追着时间跑。
台湾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
讲座结束前,杨教授向大家介绍台湾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系内设有大学部、硕士班及博士班,此一架构延续至今。她说,该校希望以学术列车为媒介,将清华的学术成果分享给大马华人子弟,让大家感受清华丰沛的知识能量,将知识深耕于在地,将学术播种于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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